不檢查的醫療疏失如何認定？

問題摘要：

「不檢查」是否構成醫療過失，需以病情急迫性、醫師專業、醫療常規、診斷技術及病患就醫歷程等作整體判斷，單憑結果之不良並不能推論醫師必然有過失。倘若經鑑定及專業意見一致認為醫師應早行特定檢查卻未作，則即便是罕見病例，也難免被認為違反醫療常規而須負責任。此種責任界線之劃定，不僅關乎病患救濟，更關乎醫師執業之信賴與醫療制度之穩定，應予慎思。

律師回答：

醫療糾紛中「不檢查」是否構成醫療疏失，一直是判斷醫師是否有過失之重要核心，尤其當病患症狀明確、病情急迫，卻因醫師未進行進一步檢查而延誤診斷或錯失治療時機，甚至造成不可挽回之損害時，此類「消極不作為」是否違反醫療常規、是否構成法律上的過失，往往成為訴訟攻防的關鍵。

 

醫療法第82條明確規定醫療行為須善盡醫療上必要之注意，並進一步區分醫事人員在民事與刑事責任之適用條件：在民事責任上，若醫師因故意或違反醫療上必要之注意義務，且逾越合理臨床專業裁量而造成患者損害，則應負損害賠償責任；在刑事責任上，則以醫師因過失致病人死傷為前提，同樣必須逾越合理臨床專業裁量，始構成可罰行為。此條文精神在於賦予醫事人員必要之臨床裁量空間，但此空間不得成為逃避責任之藉口，醫師仍應依當地當時醫療常規、醫療水準、設施條件及臨床急迫程度，做出符合理性與醫學常規之醫療判斷。該注意義務是否違反及臨床專業裁量之界線，必須以醫療現場之客觀條件為衡量標準，避免事後苛責或以事後觀點重構醫療決策過程。

 

在此體系下，醫師若未依醫療常規進行診斷與治療，且未提出合理之臨床裁量解釋，即可能被認定為違反注意義務，須負法律責任。依民法第184條第1項規定，故意或過失侵害他人權利者應負損害賠償責任，醫療行為若有違注意義務且造成損害，無論為積極作為或消極不作為，皆可能成立民事侵權責任。過失的判斷標準在於是否已達善良管理人注意義務，是否依照當時醫學標準、臨床常規以及病患個別病情進行合宜的診療行為。若醫師在面對已知可能症狀時，未進行一般醫界普遍採用的必要檢查，或輕忽高風險指標，通常可推論其未盡必要注意義務，構成醫療過失。

 

最高法院107年度台上字第4587號刑事判決：「通常違反醫療常規，雖可初步判斷醫療行為具有疏失，惟尚須進一步確認此疏失是否為病人非預期死傷的關鍵因素。換言之，醫療行為縱使違反醫療常規，惟此疏失行為與結果間仍須具有相當的因果關係，始能認定為醫療過失行為。」

 

單純違反醫療常規尚不能直接導出醫療過失責任，仍需審酌該違反是否與病人最終死傷結果具相當因果關係，若未達此標準，則不構成可歸責之違法行為。換言之，法院對於醫療過失之認定採雙重要件審查，即：違反醫療常規與結果間之相當因果關係。

 

在實際案例中，如病人接受人工受孕後出現腹痛與出血等症狀，醫師若未依常規採行超音波或腹腔鏡檢查，而錯失診斷子宮外孕，致病人因破裂大出血死亡，此情形即涉及醫療常規是否被違反與是否存在結果之因果關聯問題。部分法院認為，對於人工受孕病人而言，子宮外孕之發生率較高，應為醫師預料可能之重大風險，若醫師未主動排除該風險，甚至多次回診仍未及時處理，即屬未盡醫療注意義務，構成過失。

 

然而亦有見解指出，倘病人屬罕見之合併子宮內外孕情形，且醫師已依經驗診斷處理，並未明顯脫離當時合理之臨床判斷，即難謂違反注意義務。由此可知，是否「未採取特定檢查」即構成醫療過失，並非機械式判斷，法院最終仍須依據當時醫療常規、醫師臨床裁量餘地以及專家意見、醫療鑑定報告等多方資料加以綜合認定。

 

因此，醫療常規之具體內涵與變動性，使得醫療過失判斷具有高度技術性與個案依賴性，審理時亦須特別考量醫師主觀判斷是否有合理基礎與實務慣行支持。至於醫療機構之責任，醫療法第82條亦規定，倘醫療機構因故意或過失造成病患損害，應負民事損害賠償責任。此處之「機構過失」可包括對病歷管理疏失、設備瑕疵、院內傳染未防範等營運層面疏忽，並非僅限於醫師診療行為。實務上若病患難以單獨證明個別醫師過失，亦可從機構層級切入主張責任，尤其當整體就醫流程、通報制度、人力配置等顯有瑕疵時，更容易構成醫療機構之責任依據。

 

「未採取特定檢查」是否真屬醫療常規之違反，對於「不檢查」行為是否為過失，最終仍回歸於是否違反當時醫療常規及合理醫學判斷，而這種常規的認定又高度依賴專家證人或醫療鑑定的意見。

 

在判斷醫療過失時，法院通常會考量數個因素：一是醫師的專業背景與經驗；二是病患當時的具體病情表現及緊急程度；三是該病情依醫學上是否須採取特定檢查；四是當時醫療技術是否可及；五是現有醫療常規或標準作業流程之認定。當醫師未依前揭綜合判斷而忽略可能造成重大損害之疾病，致未採取應有診療行為時，將可能認定其為「疏於檢查」，構成法律上的過失責任。而此類疏失如導致病患死亡、重傷或失能後果時，不僅需負擔民事賠償，若認定逾越合理裁量，尚可能構成業務過失致死之刑事責任。

 

醫療疏失訴訟的困難，在於醫療行為本質上具有高度專業性、判斷性與風險性，且非所有不良結果皆因醫師有過失所致，為免誤認與濫訴，實務上對於過失認定標準日益趨嚴，特別是在「未採檢查」或「診斷錯誤」案件中，需有明確之醫學證據支持才可能成立。例如，病情是否提示需做該檢查？若當時有其他醫師在相同條件下亦可能不作此檢查，則未必違反常規；但若大多數醫師於相同情境下會做該檢查，則未做即構成過失。因此在法律與醫療的交會處，「應注意而不注意」的判準無法僅憑事後結果論斷，必須回溯到當時具體狀況及醫師行為之合理性判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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